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風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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風雨

慕容女官一個激靈,不明白皇後為何要阻止她。

楊淑妃是前朝公主,一肚子陰謀詭計,哪怕生過孩子,仍舊寵冠六宮,沒少給皇後暗地裏使絆子。

如今驟然失寵,她怎能甘心,若能借淑妃之手除掉那個外室,豈不是好?

即便除不掉,陛下怪罪起來自有淑妃頂著,無論怎樣皇後都不吃虧。

看皇後的反應便知慕容女官所言非虛,陛下當真在外面養了狐貍精,就養在慶善宮。楊淑妃騰地站起來,匆匆向皇後告辭,快步離開了立政殿。

長孫皇後心累地看向慕容女官:“養外室並不光彩,鬧起來有損陛下天威,本宮面上也不好看,為何自作主張告訴淑妃?”

慕容女官卻不這麽想:“陛下都不怕損了天威,娘娘怕什麽,不如讓淑妃鬧一鬧,朝中的諫議大夫們也不是吃素的。”

想起那日陛下在席間拂袖而去,給了她好大沒臉,長孫皇後心中到底意難平。

事已至此,無法改變什麽,便由著淑妃去鬧吧。

楊淑妃也不是傻的,要鬧不會自己出面,畢竟她在陛下面前始終是清貴柔婉的形象,絕對不能跟個潑婦似的打上門去。

於是楊淑妃便想辦法把這事告訴了韋昭容。

韋昭容是韋貴妃的堂妹,這對姐妹花都出自京兆韋氏,憑借家族勢力在後宮橫著走,有時候連長孫皇後都要避其鋒芒。

與韋貴妃一樣,韋昭容也是個寡婦,初嫁梟雄王世充長子,後來作為戰利品被擡進天策上將府,性格比韋貴妃還要跋扈,炮仗似的脾氣點火就著。

最最關鍵的是,她癡戀陛下,醋勁兒比誰都大,若知道陛下不理後宮是因為在外頭養了人,絕對能徒手撕了那外室。

不出楊淑妃所料,韋昭容聽說之後果然暴怒,當即派人去立政殿請求出宮,理由是寒癥發作,想去離宮泡溫泉。

長孫皇後對宮妃們的約束並不嚴苛,冬日經常帶著她們去慶善宮泡湯,偶爾有宮妃想自己去也會放行。

有先例在,韋昭容說要去,很難駁回。

為此連慶善宮的封禁令一並解除了。

慕容女官一邊服侍皇後喝安胎藥,一邊幸災樂禍:“這下可有樂子瞧了,不知堂下虎遇上母老虎誰能更勝一籌。”

只恨自己不能親見。

長孫皇後卻是右眼皮直跳,腹中胎兒隱隱不安,總感覺要發生什麽不好的事:“昭容位份不低,出宮多派些人跟著,莫要有所損傷才好。”

否則陛下怪罪下來,她也是有責任的。

慕容女官應是,端著空藥碗出去安排了。

與此同時,李世民正在常寧宮的水榭邊釣魚。準確地說是一邊釣魚一邊曬太陽,任憑融融春光灑滿全身,好似浸泡在慶善宮的湯泉之中,通體舒坦。

常寧宮柳綠花紅,鶯歌燕舞,想什麽慶善宮。想起慶善宮就不可避免地想起那朵煙紫色的小薔薇,她好像比上次見長高了一些。

人長大了,脾氣也大了,墻頭初見明明是嬌憨可愛的,轉眼便冷若冰霜,翻臉比翻書還快。

明明是她有求於他,卻躲在寢屋不肯見人,他百忙之中抽時間去寢屋見她,她跟他說改日,然後又說沒空。

跟他比誰更忙?

想著眼前一暗,明媚的陽光被烏雲遮住,果然不能在好天氣想晦氣的人。

那天他拂袖從寢屋出來,長孫無忌臉上那是什麽表情,憋笑都快憋抽筋了。

看他笑話可還行,當天便把長孫無忌在湯泉裏泡發,泡完不給飯吃,讓他騎馬過來坐車回去。

想到長孫無忌臉都泡白了,全身都是褶子,李世民這才勾起唇角。

“陛下,要下雨了,回吧。”吏部尚書杜如晦放下魚竿建議。

今日他在宮裏當值,剛剛處理完吏部的公務,原本想去東宮那邊轉轉抽查一下守衛情況。陛下才坐穩龍床,建成和元吉餘黨還未掃除幹凈,東宮兵馬在他手中,他不敢有絲毫懈怠,睡覺都要睜著一只眼。

誰知才站起身,陛下忽然過來邀他到常寧宮釣魚,推辭不得只好跟來。

東宮那邊的守衛他還沒來得及去看,心中放不下,眼見烏雲壓頂,正好勸陛下收竿。

李世民擡頭看了一眼天色,招呼杜如晦去旁邊亭子裏,半點要走的意思都沒有。

已然出來小半日,他還要在宮裏當值,杜如晦有些心急:“陛下,臣今日當值,還有公務在身,恐怕……”

“不急,不急。”李世民看也不看杜如晦,一雙鳳眼只盯著釣竿,“克明你要知道,公務是忙不完的,你忙完一茬還有下一茬,無窮無盡,可身體只有一個,毀了便毀了。”

杜如晦才要張嘴勸諫,又被李世民打斷:“工欲善其事,必先利其器。你且留著這個身子,好好保養,為朕為朝廷多操幾年心,多少公務處理不得,何必這麽著急非要把自己累死呢。”

如果按照上輩子的發展軌跡,再過一兩年“房謀杜斷”中的杜如晦便要生病離他而去了。

杜如晦死後,他如失一臂膀,輟朝三日,痛哭三日,急火攻心之下眼睛小半個月才恢覆清明。

重活一世,他也不知道能否改變杜如晦的命運,此時只想竭盡所能讓這個拼命三郎放慢腳步,享幾日清福,爭取多活幾年。

“陛下,北邊突厥虎視眈眈,南方大水為患,建成、元吉餘黨未除,朝廷百廢待興,現在還不是耽於享樂的時候啊!”明知這樣說會觸怒龍顏,杜如晦仍舊一個頭磕在地上,把自己心中的話和同僚們不敢講的話一股腦全說了出來。

原以為陛下會生氣,甚至拂袖而去,然而並沒有,陛下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邊朝他比出一個噤聲的手勢,壓低聲音提醒:“再嚷嚷,魚都讓你嚇跑了。”

杜如晦:“……”

過了一小會兒,李世民提竿,收獲錦鯉一條,親手解下扔進魚簍,笑著問他:“你說的沒錯,朕確實耽於享樂,可朕誤了朝政沒有?”

杜如晦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:“……沒有。”

非但沒有,陛下仿佛擁有了某種先知的能力,哪怕耽於享樂,朝政反而比從前摸著石頭過河的時候順暢許多。

李世民看向他,黑沈沈的鳳眼在黑沈沈的烏雲下反而變得明亮起來:“既然結果沒有問題,你們為何苦苦糾纏於所謂的過程,所謂的表面形式?朕是明君,會一直是個明君,只不過朕不想那麽累,朕想多活幾年,也想讓你們陪著朕多活幾年。”

他不想在四十幾歲的時候走進淩煙閣,發現畫像上面的人沒有幾個還活著。

一道驚雷劈下,杜如晦仿佛被雷劈開了天靈蓋,頓時明白了陛下的苦心,淚流滿面:“陛下聖明,臣懂了!”

恰在此時,王公公進來稟報:“陛下,大將軍有事求見。”

杜如晦要回避,李世民沒讓,李靖走進來見杜如晦也在,不好意思說出自己的請求,行禮過後便道:“杜尚書也在這裏啊,我聽說吏部的人都在尋你呢。”

杜如晦一聽急忙告辭,李世民:“……”懂了也沒全懂。

罷了,多年養成的習慣不好改,得慢慢來,於是揮揮手放杜如晦離開。

等杜如晦走得沒了蹤影,李靖才委婉地說出來意,他聽說堂下虎完全好了,心有不甘,想再去慶善宮碰碰運氣,或者與那個小娘子做筆交易。

畢竟養了好幾年的愛寵,心裏始終放不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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